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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凤仪笃行录(全文)

曾子养志,曾元养体[曾子养志,曾元养体:司马光《家范》记载,孟子说:“先前曾子奉养他的父亲曾皙,每顿饭一定有酒肉;往下撤的时候一定要问,剩下的给谁;曾皙若问还有剩饭吗?曾子一定回答,‘有。’曾皙死了,曾元养曾子,也一定有酒有肉。往下撤的时候,便不问剩下的给谁了;曾子若问还有剩饭吗?便说:“没有了。”意思是留下预备以后进用。所以曾子不但孝身,而且孝父之志;比较之下,曾元则只是孝身,差距甚大。],孝心孝身,判别井然。而世俗之人,深思者几人?实行者几人?家父未曾读书,亦未闻人讲孝道之别,而能分开孝心孝身之说,令素称孝子者佩服不已,愧悔无地,非至性之人,得天独厚者,恐决无此见解也!然此亦由其专心致志而来,非偶然得之。

推因知果

家父佣工于周宅时,有同工王老四。家父初到周宅,以身体弱小,常年工资七十吊,而王老四则常年工资一百四十吊,权利相差,恰为一倍。至所做活计,家父与王老四逐日偕作,不少微末。某日,锄田休息,家父指田而言曰:『我所锄之田,与汝之工作相较,有差异乎?』

王老四曰:『无以异也。』家父曰:『既无异议,而汝之工资加我一倍,则我有余而汝有亏矣。』王老四不悉其理,置而不答。家父知其结果必苦,以其权利重而义务轻也。后果然。

义务与权利相等,结果平常;义务轻而权利重者,结果劣败;义务重而权利轻者,结果佳良;纯尽义务不计权利者,乃超世拔俗、圣贤之流也。家父于佣工时,即知义务重而权利轻为有余,义务轻而权利重为有亏。此理乃天道之自然,十分人所能梦见。故孔子曰:『不义而富且贵,于我如浮云。』家父未曾读书,而能洞悉此理,其即所谓生而知之者乎?王老四置而不答也固宜,吾恐世之能答此问者,且不多觏[觏:gòu,遇见。]也。

语意超俗

家父佣工于周姑祖丈家中。其长子周国元,读书十余载,一方之文学家也。教读为业,每年所得之脩[ 脩:xiū,指送给老师的薪金。]金甚多。然与其父分居,孝道阙如[ 阙如:quē rú。阙:欠缺。如:助辞。]。虽同居一院,如异姓然。盖因姑祖母非生身之母耳。家父见其平素行为,中心殊以为不然。一日,因在其家做工,午间,周先生与家父共食,乃言曰:『我在外教读,责任非轻,误人子弟,甚是有罪。』语际,颇形骄慢。家父食而不言。及食毕,乃曰:『先生教读,责任固为甚重,岂我之佣工者,责任甚轻乎?田地者,天下之田地也。农人尽力耕田,则五谷丰登,天下人皆足食;若不尽力工作,则五谷歉收,天下人皆有饥饿之忧,假如我在汝家佣工,怠惰自甘,每晌地少收一石,十晌地则少十石。但汝家人照常食用,我亦不能少吃一顿饭,究之所少者为谁乎?即少天下者也。然则士农工商官,无非为天下做事,亏人即是亏天!谁之责任重,又谁之责任轻乎?』周先生默默无他言,惟首肯而已。

凡人自大方面看,职业无贵贱,责任无轻重,所谓尽天职是也。盖无论何事,推而论之,莫不影响于社会国家。但常人见解,十分狭隘,安能放大眼光如家父耶?

克全孝道

家父迎养曾祖父,不惟无养老之资,且负债三百吊,家父不计其难,毅然为之。是年冬,族祖母魏氏(系曾祖父之四儿妻)控家父于官,谓曾祖父于彼过门时,使用布几块,又典被褥几件,共值钱十余吊,算至现在,本利应为八十余吊,既迎养老人,此债非家父偿还不可。地方官亦判令清偿,盖合谋以行诈欺也。此次事毕,共花钱一百四十吊。祖父亦由家父奉养,私谓家父曰:『这日子怎样过呢?汝一年做活,只赚钱七十吊,而今一场官司,竟花钱一百四十吊!』家父急阻曰:『请父亲不可出此言。我为祖父事,虽死亦无所恨!人欺人,天不欺人。此事正是看我诚意如何耳,请勿多言。』恐祖父闻之,心中难过,将他去。家父始终不提一字,且不令曾祖父知其详也。

迎养祖父于贫困之时,即属常人之所不能;而又因迎养以被呈控,丝毫无怨言。至云『为祖父虽死亦无恨』,真子孙之真面目,固如是乎!常人为妻子则身命不计,为老人则锱铢必较,迷昧天性,为何如乎?

克全悌道

家父兄弟四人,伯父及三叔早已成婚分居矣,惟四叔未成家。祖母临终遗言曰:『他事我无所念,惟汝四弟未成家耳!』家父曰:『其事在我,请勿念。』故祖母没后,对于四叔,一切悉注意。四叔虽与家父同居,而田地等,均经平分。四叔为人佣工,工资由家父放出生利,负完全责任。如买牲畜,得利者,则为四叔所有。为人佣工,春耕时,回家自耕其田。夏令回家自锄其田,秋令回家自收其田,盖恐家父之有误而不相信也。回家时,均须家父代为做工。如此者数年,毫无厌烦。里人相谓曰:『待弟如此,尚不知足,何不与之分居乎?』家父曰:『因系我母亲的四儿子,所以如此,他则吾不知也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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