费氏家训

第一要存好心

心者，身之主也，心若无良，何以生世而为人乎！惟以天良为主，使吾心之所发，一丝一毫不容苟且。每操守于寸衷，毋忽略于一念，处世则尽己之心，经维持待人，则推己之心以相及。凡一切邪不正之心，自私自利之心，忘恩负义之心，趋炎附势之心，忍心害理之心，一概悉除。与人交接往来，尤必切紧提防，无时无处不以天良是问。夫人生在世，忠孝节义者心也， 盗邪淫者亦心也，故修身在于心，灭身亦在于心。书云：人心惟危，道心惟微，舜跖之分，谨争一念。吾愿族中当以存好心，为第一要着。

第二要行方便

尝读感应篇曰，祸福无门，惟人自召，善恶之报，如影随形。此救世良言，人每学而不察，诚可惜也。近日急报司主事，遇事即报，不爽分毫，兵劫后加以灾疫，年岁不调，人牛遭劫，若不诚心行善，挽回天心，吾恐兵灾交至，大劫难逃矣。惟愿世人行时时之方便，作种种之阴功，勿以善小而不为，勿以恶小而为之，勿口是而心非，勿瞒心以昧己，务使阴阳积于身心，灾殃庶免于眉睫。因口占曰：处世戒尖刀，尖刀天不饶。和平兼忍让，有祸自潜消。又占曰：人要问天良，天良不可忘。晨昏频检点，作福胜烧香。又占七绝曰：忠心济世承先业，恕道传家启后昆。举首问天天不语，惟将善恶自心扪。尔等当各自猛省，不可自召孽报。

第三要立正学

学之举国于人也，大矣哉！希贤希圣者学也，经天纬地者亦学也，穷则独善其身，达则兼善天下。人之于正，学岂可不立也乎。因念人在幼年，非学无以训成童；及其稍长，非学无以开心志；迨至壮岁，非学无以干功名。吾愿尔辈，勤坚立学，灵敏者不可误用聪明，鲁钝者不可自甘暴弃，不学则已，学则必至于成立。心宜正，立志宜坚，愤志读书，毋稍怠惰。人一己，百人千己，千功加百倍，亦所不辞。果能此道，虽愚必明，虽柔必强，予己历难之矣。尔辈各宜砥砺，勤紧为本，不可自废。

第四要习正业

盖闻古今以来，富贵穷通本是一定，而所以资生者莫如营业，然业之最上者，惟是读书，其次则农工商贾医卜之流，皆属正业。况乎人间人，千等万策，各有不同，凡在田园者，以田为业，无田园者以生理为业，习手艺者以手艺为业，即穷而佣工亦皆业也，切不可以整天游荡无依，终于无业可归，未有不隳入下流者也。故世人爱惜子孙，凡子孙不能读书者，务必教以营业，习业之时，即惯子、骄子、傲子、险子，不可姑息。俗云：棒打出逆子，惯养忤逆儿。慎勿受而不劳，致招养子不教之愆。凡欲教训子孙者，懔之慎之，毋贻后悔。

第五要慎交游

从来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，气习之染自然之理也。人之与朋友交，亦犹是耳。顾与恶人交，如入芝兰之室，久则自香；与不善者交，如入鲍鱼之市，久则自臭。物与物相接，尚被气习所染，何况人耶！故与朋友交游，择善而从，不善而改，明察果断，毋稍犹疑，苟能如是，不但善者有益于我，即不善者亦无损于我也。假使不知审择，误入下流，亲近匪人，招致不测之殃，是岂友之过乎，亦皆不知主善为师之过耳。故必择师而从，择友而交。俗云：行要好伴，住要好邻，孟母三迁，教子皆是此意，尔辈不可不慎，切勿贻误。

第六要守本分

人生于世，孰不欲富贵而恶贫贱乎，然而富贵贫贱有定数，即有定分矣，有由富贵而贫贱者，亦有由贫贱而富贵者，惟在善守者自为之耳。假使贪富贵而厌贫贱，任意肆行威福，自作令人不齿，富贵未至而大祸临身，悔无及矣。吾愿子孙时时以本分自守，勿贪分外之财，勿作分外之事，既无分外之求，自无分外之祸。思君子之九思思以分也，而九思所云，忿思难见得思义二语，有事之秋，尤当猛省，居易以俟素位而行，穷通由命，得失听天。子孙果能如是，则进退岂不绰绰有馀裕哉。

第七要善治家

治家之道，朱子言详矣，何庸赘述，然而家之兴败在男子，亦在妇人，俗云：家有贤妻，男人不遭横事。奈妇道贤少，不贤多，惟在善持家者自主之耳。假使听信妇言，必乖骨肉，注重资财，必薄父母，未有不败者也。故当家人无论家之贫富与否，米草等物应备者，宜未雨而绸缪，急需者勿临渴而掘井，勿刻薄以成家，勿颓隳以取败。谚曰：忍而和齐家下策，勤与俭创业良图，此开创之格言也。又云：奸诈留有馀地步，和平养有限天机，此守成之格言也。唐帝有言，不痴不聋不作压家翁，此又当家者之指南针，小子思之毋忽也。

第八要防失足

子曰：人无远虑，必有近忧。故虑不在千里之外，则患在几席之下，自然之理也。人之涉生处世，持家度日，交际往来，动静语默，果能触处防闲，千虑生怕一失，百密犯恐一疏，吃水防噎，走路防跌，此虽谚语，实皆经识之言也。况人生大节，莫如忠孝节义，人当竭力为之，倘一时之错，百世遗羞，一事未周，终身抱恨。故古之人，视死如归者有之，忍辱图报者亦有之，此皆历历可稽者也。尔辈愚夫愚妇，凡遇易于失足之地，可不切切提防也哉。

第九要识时势

大凡人生于世，持家度日，祸福谁能逆料，设有如世俗所云：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暂时祸福；人在堂前坐，祸在天上过。当此之时，逢凶化吉者有之，因风起火者亦有之，是在遇事者能识时不训时已耳。苟不识时，大事酿成大事，致使祸无底止，如此人不必言矣。惟识时者，凡于横逆之来，必先顺受，眼亮心明，见机而作其周旋也，在人意计之中其维持也。出人意计之外，当行则行，当止则止，可进则退，能倔能伸，无拘迂、无执一，动作皆循天理，出言必合人情，忍一时之忿，免百日之忧。更有能忍人所不能忍者，不失己变不失人，未有不灾消祸灭，转凶为吉者矣。尔辈凛之慎之，遇事时不可造次妄作，致招不测之殃。

第十要知立命

尝读了凡先生立命篇曰：大恶之人，数固拘他不得，大善之人，数亦拘他不得，是言人能行善自能立命矣。奈今世之人，不知行善以立命也何哉？诗云：永言配命，自求多福，是福由本人求者也。维命不于常道，善则得之，不善则失之，是得与失又准之于善者也。孔子曰：道之将行也欤命也，道之将废也欤命也。孟子曰：予之不遇鲁候者天也。孔孟皆听命于天，又能以命自立，鸡鸣而起，孳孳为善，是以师表万世也。今与尔等自课，世俗所云：大富大贵由天，小富小贵由勤。是人力可以胜天。吾劝世人惟善是依，诸恶莫作，未有不克昌厥后者也。